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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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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天天煩躁的抓了抓自己的頭發,瞪著蘇爸爸,“寧川,我的前男友,在F大認識的那個……”

“啊……”蘇爸爸似乎是回想起了這麽一號人物,“他和我有什麽關系?”

“四年前,是不是你找人打他的?”蘇天天根本不去理睬他那副偽善的模樣。

“……他被人打過麽?”蘇爸爸扭頭不看她,用手甩動著他那只筆,試圖甩出一點墨水來,“那也是活該……”

“不是你幹的麽?”蘇天天直接逼問道。

蘇爸爸擡頭,“你憑什麽認為是我幹的?”

“因為只有你會幹這樣的事。”蘇天天突然忍不住大叫了起來,也許已經很久沒這樣和父親爭執過了,更多的時候,她選擇了懶得爭辯,可是這一次,像是有一股力量推著她,把她推到了父親的面前,大概這種力量,叫做不甘心!

“你就是自己窮怕了,所以才這麽摳門,你害怕自己的女兒沒找到一個有錢人,讓你過回窮日子!”

蘇爸爸似乎被這樣的話激怒了,猛的把手裏的筆摔到地上,站了起來,怒視著蘇天天,“你在用什麽口氣和我說話?!”

“難道你能否認那事不是你幹的?”蘇天天一字一頓的問道。

“沒錯。”蘇爸爸哼了一聲,“我是叫人找過他,可是我可沒把他打傷了,我不過是讓他知道,自己是什麽身份,你是什麽身份,事實證明,他覺得我說的話有理,所以和你分開了。”

“你的話有什麽理啊?!你無非就是用你自己的臭錢羞辱別人罷了。”蘇天天反駁道,“你不就是個大暴發戶麽?”

“我就是暴發戶怎麽樣!”蘇爸爸吼了起來,“可是我起碼暴發了,給你和你媽過了好日子!可你呢?你能做什麽?你做的那些對我有什麽幫助?你又有什麽資格說我!”

蘇天天狠狠的咬著下嘴唇,不說話,蘇爸爸趁機繼續說道,“從小到大,你哪一點讓我滿意過?我也沒指望過你能幫我什麽!”

“你當然沒指望過我……”蘇天天的嘴唇滲出點點的血絲,“恐怕我一出生你就不滿意了,就是因為我是女孩,不能做你的繼承人,所以我做什麽,你都不會滿意,即使我成績優秀,考大學填志願的時候,你也不過說一句‘隨便你’!”

蘇爸爸似乎對她的控訴很不屑一顧,“難道我說了什麽就能改變事實麽?你一點也幫不了我,現在還穿成這樣跑來公司,丟人現眼!”

這樣的話,蘇天天不是第一次聽說了,對於蘇爸爸這樣的人,有了自己成功的事業,娶了自己心愛的女人,最需要的,就是一個繼承人了,繼承他的事業,完成他未完成的事,可是在蘇爸爸眼裏,蘇天天並不是這樣一個讓他滿意的人。

雖然他喜歡自己的妻子,甚至對她充滿了感激,卻始終無法喜歡蘇天天,或者說,這是他唯一不滿意,是無法改變的一件事,所以只能永遠不滿意。

他可以盡到一個做父親的所有責任,對天天也很好,但是一旦涉及到這一點,立刻就劍拔弩張,絲毫不退讓了。

她還記得上小學的時候,自己拿著一張繪畫獎狀跑到了自己父親面前,“爸爸,爸爸,我畫畫得獎了!老師表揚我了!”

“哦。”蘇爸爸只是這樣平靜的說,然後伸手摸摸她的頭,“晚上爸爸和你去超市。”

或者是自己考試失禮,哭喪著臉回家,蘇媽媽在她數落她,蘇爸爸也只是淡淡的走過來說,“小姑娘,考那麽好做什麽呢?這樣就行了。”

不知道的朋友羨慕的對天天說,“你爸爸真好,我爸可兇了,要是考不好,就一頓打,考好了,就帶我去吃肯德雞。”

小的時候,蘇天天還以為自己的爸爸是天下最和藹的父親,可是後來才發現,所謂的和藹,不過是因為不在意罷了。

他不關心蘇天天考試考多少分,不在意她愛好什麽,不去管她和誰做朋友,也不想知道她心裏有什麽秘密。

蘇天天始終圍繞在他周圍,卻始終走不到父親的心裏。

這只是因為,她是女孩。

不是蘇爸爸多麽重男輕女,而是這個社會始終沒有徹底平衡好男女的地位。蘇爸爸可以把好好培養這個兒子,他的兒子可以陪他出席各種場合,成為眾人的焦點,接管生意和事業,做一個成功的鉆石王老五,然後年過三十,開始和女星,豪門千金不斷產生緋聞,成為揚名萬裏的、或是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然而女人依舊對他趨之若騖,再換了無數女人後有人給他生下繼承人,然後結婚或是依舊單身,婚後繼續出軌,成為公眾的焦點,如此循環,像所有的富商們一樣。

可是反過來,蘇天天就無法扮演這樣的角色,她的角色,在她這個年紀,應該成為另一種新聞焦點,比如“天安地產的千金與XX集團公子喜結良緣”,然後就是“蘇家千金為XX集團誕下繼承人”最後一輩子做豪門媳婦,相夫教子,淡出人們的視線,最後連個名字都沒人記得,更別說給家族企業做什麽貢獻了。

如果最後這結局改變為,“蘇家千金遭遇婚變回娘家”,或許她就可以重新浮出水面,如果生下的是兒子,估計婆家肯定要留著,要是女兒沒準就歸她,如果蘇爸爸實在沒有繼承人,就勉為其難培養這個外孫女,如果運氣好沒人議論,運氣不好估計還會被人是讓別人家的娃兒接管他家的生意,還是個早晚又要嫁出去的女孩。

即使蘇天天奮發圖強,做了一代女強人,可是面對她又是事業豐收,感情慘淡,人們往往會對富豪包情人津津樂道,往往口中還帶著一絲認可,有錢人都這樣,沒準還帶著羨慕!但是對於女富豪的感情生活,往往就不那麽寬厚,男人多半覺得那種女人很可怕,甚至覺得女強人就不像個女人,而女人看到女富豪感情落魄,往往由羨慕嫉妒恨引發出——那麽有錢又如何,還不如我過的舒服呢?找的男人也是小白臉,吃軟飯的。

總之,社會輿論,在短期,不會給蘇天天一個正面導向的評價。

因為她的天安地產的千金小姐,所以她就做不了一個普通的,可以簡簡單單讓父母滿意,自豪的女孩。

如果蘇家還有其他男孩,那麽或許蘇天天就不用承受這一切,或許還可以從心滿意足的父親那裏分得一份屬於她的重視,可是很不幸,從政策上來看,蘇爸爸早年從一個窮光蛋的一路爬摸滾打,成為勞模,成為先進,成為十佳企業家,然後公司上市,參加人大,加入政協,也成了要遵守“要想富先開路,少生娃娃多種樹”這一光榮傳統的我黨優秀幹部,於是,想有,可以有,也不能有。

而從感情上,蘇爸爸也不願意背叛蘇媽媽去找一個別的女人生下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所以蘇天天就沒有兄弟姐妹了。

有時候她想,也許她這麽懶惰的原因是,當她還是個細胞的時候,跑得太快了,沖破了她爸的各種意念阻止,沖到最前面,打敗了一切可能讓蘇爸爸滿意的對手,狂奔到了終點。

把自己所有的力氣都用光了,所以細胞經過無數分裂增生後,變成了一個大懶人。

但是這是先天因素在後天遭遇刺激下而形成的劇烈爆發,在一開始她還是很勤快的,因為蘇爸爸越是不在意她,蘇天天越希望自己可以做出更了不起的事,讓父親可以在意自己。

可是她爸在意的始終不是蘇天天靠著自己的努力做成什麽,而是其他她就是躺在床上都能做好的事,比如,“天天長高了。”“天天越來越像你媽了。”“天天最近眼睛大了些啊。”

而蘇天天更希望聽到的是,“天天,你畫畫得真好!”“天天,你真是我的驕傲!”“天天,你真了不起。”

可是她始終沒有聽到這樣的話,在蘇爸爸看來,這些東西根本不及她是否會陪他去超市買便宜貨。

有時候,她想得到的,只是幾句話,幾句像其他的父親攬著自己的女兒,向朋友介紹時說的那種帶著自豪的誇讚,“我家閨女可優秀了,成績可好了!老師時常表揚她!上的大學也是重點大學!現在還找個好女婿!我可不用愁咯,全指望這個女兒啦!”

這樣的話,她從別人那裏聽到過,羨慕過,卻始終沒有得到過。

直到高考報分數,家長和孩子一起領了成績條,開始準備報考志願,蘇天天的成績名列前茅,班主任對她讚不絕口,對蘇天天填志願更是十分關切,“天天,你要想好啊,好好和爸爸商量,要報什麽學校,什麽專業,你以後可是個社會的人才啊!”

可是蘇爸爸卻思考志願那一會時間都懶得給她,只說了一句,“隨便你。”就匆匆離開了。

從那一刻起,蘇天天徹底的明白了,蘇爸爸對她沒有任何的期望,甚至沒有任何的要求,她努力去做好的事,永遠也得不到蘇爸爸的表揚,他的對於蘇天天的讚賞也和他對待金錢的方式一樣摳門。既然得不到稱讚,既然沒有人對自己有期望,那做得再多又如何?

做也是白搭,幹脆什麽都不做好了,她的家庭不需要她工作賺那麽一點錢養家,也不需要她出什麽成就來揚名,總之她做什麽,似乎都是多餘的。

她只要這樣躺著,呼吸著,活著,就可以滿足蘇爸爸對她的所有期望了,既然如此,那就做一個懶人好了。

表面上,或是說,在物質上,蘇爸爸用他的方式對蘇天天好,蘇天天也和他關系不錯,不過他們彼此都明白,有些深層的東西,永遠不會改變,如鯁在喉。

可是蘇天天已經習慣了被忽略,或者再有些時候,她會想,也許是她不應該出生在這樣的家庭,白白浪費那麽多錢,她都懶得花。

不過她實在不能接受,蘇爸爸找人去侮辱寧川,而導致他們分手!

“既然你覺得我什麽都做不了,那你幹嘛還要管我的事呢!”蘇天天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那是因為我可以一直養你,隨你工作不工作,隨你在家睡到幾點,隨你有沒有事業,又沒有理想!”蘇爸爸吼道,“對你也沒什麽高要求,也不指望你給我帶來什麽東西,反正這些別人也不知道,但是,結婚這件事你不能給我丟面子,你必須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人,作為我蘇淵海的女兒!”

蘇天天立刻就清楚了,只要她不在別人不知道的地方,就可以做任何事,她怎麽懶惰,怎麽墮落都可以,可是她不能在有人的地方,丟了她爸的面子,比如像是現在,這樣匆忙的趕來他的公司!

“找寧川丟了你的面子?!”蘇天天深吸了一口氣,認真的說,“那現在的寧川比起你年輕的時候,不是已經好很多了麽?如果要找所謂的門當戶對,那我就更不應該找那些有錢人了。”

換作是以前,她可能就和以往一樣選擇了退縮和沈默,因為這個世界上,並沒有誰真的需要自己,沒有誰看好自己,沒有誰對自己有過希望,可是後來寧川出現了又離開了,才讓她有了努力的動力,可是她現在才知道,這個讓自己又了動力的人一去不覆返,是因為自己的父親在背後做的手腳!

“他?!”蘇爸爸不屑的說,“他是什麽出身難道你不知道?哈!四年前我特意去調查了,他爸原本是N市市委組織部的副部長,官是不小,可惜剛升上來沒多久,就因為幫幹部升職收取賄賂,被抓起來審查,後來在審查期就畏罪自殺了!這種出身的人,能和我們家門當戶對?!”

蘇天天一下楞住了,關於寧川的出身,她真的一無所知,還沒想到是從她爸嘴裏得到答案,她只知道他父母雙亡,卻不知道是這樣的原因,對於過去的事,他只字不提,是不是他也覺得難以開口?

“你、你說的……”蘇天天楞了一下,“是真的?”

見她這樣說,蘇爸爸立刻明白了,“看來你還不知道?”其實和女兒發生爭執,他也並不願意,雖然如蘇天天所抱怨的那樣,他從一開始就希望自己能有個兒子做繼承人,畢竟女兒是要嫁出去的,生的孩子也不是他蘇家的,可是畢竟蘇天天也是他的親女兒,要說一點不親也不可能,再說,天底下的父母,誰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給最好的人呢?

看蘇天天依舊楞在那裏,正是結束這場爭執的好時機,“他沒告訴你?也許他自己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你,爸爸不管怎麽說都是你的爸爸,當然希望你能過得好,我是絕對不會欺騙你的……”他說著伸手拍了拍天天的肩膀,“也許那時候我確實做了過分的事,可也是為了你好,總比你被他騙了好。”

蘇天天打了激靈,往後退了一步,“不,寧川沒告訴我這些,一定有他的原因。”

“他能有什麽原因?”蘇爸爸不屑的說,“想騙了富家女做老婆麽?想把我蘇家的錢全變成他的麽?!”

蘇天天狠狠瞪著他,“你的錢我不稀罕,你可以一直抱著你的錢一輩子!”說完摔門跑了出去。

寧川到N市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了,陽光照在他身上,有一種久違的燥熱,N市,他很久不曾回來的故鄉,這裏有他的童年,屬於一家人的幸福時光,也有讓他永遠不能忘記的那些噩夢。

他似乎還能依稀的記得,那會兒的自己每天跟著姐姐,一起從學校往家跑,書包在背後一晃一晃的,撞著他們的後背,發出咯咯不停的笑聲,“姐姐,等等我……”

“你快點啊!”寧姍跑在前面,長長的馬尾辮甩來甩去,像是一只撲騰著翅膀的鳥兒,“媽媽說爸爸升職了,今天做好吃的!”

寧川的父親寧航在N市上的大學,認識了寧媽媽,兩人結婚後就在這裏打拼,後來他考上公務員,進入了N市的勞動局工作,就把妻子和孩子一起接到N市生活,那會寧川才三歲,轉眼過了七年,寧爸爸工作兢兢業業,一直是單位楷模,年年都是先進,一路就爬到組織部副部長這個要職。

市委組織部主管市裏幹部的職位升降遷調,所有市裏的幹部想升職或是到什麽肥缺,自然要符合組織部的安排,這就註定了組織部本身就是一個人人都眼紅的肥缺。

把寧航調到這個位置的,主要是因為他是一個正直的人,這麽多年升職都是靠自己著工作進取,才被老領導一手推薦,不過他的老領導年紀大了,推薦完了他,就去了調去了省委一個賦閑的部門,基本上就是退居二線了。

寧川跟著姐姐跑回家,就看見父親搬了條凳子,坐在廚房的門口,和裏面忙著做菜的母親說話,“爸,媽!”姐姐寧姍性格開朗,和父母特別親,相比她,小男生寧川就羞澀了一點,跟在姐姐背後。

寧航把寧川抱起,放在腿上,又攬過女兒寧姍,早年寧姍出生被醫生認定有先天性心臟病,這才允許他家生第二個孩子,可是寧姍漸漸長大,身體都健健康康,沒什麽問題,像任何一個健康的女孩一樣,所以寧媽媽一直以為,是自己和寧航為人善良,所以老天給他們機會,讓他們既有兒子又有女兒,做一對雙全雙福的父母。

“爸爸,又做大官了?”寧川擡頭看著爸爸,在他心中,父親一直他的偶像,所以從小到大,他都是努力做到最好,像爸爸一樣厲害!

“哪有大官可做啊。”寧爸爸摸了摸他的腦袋,“只是去了其他部門。”

“哎!”寧媽媽一邊擇菜一邊說,“這次你升到組織部,全是老林頭兒推薦的,我們要不要送點東西去……”

“這個……”寧航擺了擺手,“林頭兒是我老領導了,我和他都不是那種人,這叫行賄,難道我寧航是用錢買官的麽?”

“你就是太死板了。”寧媽媽說道,“這怎麽就是行賄呢?難道老領導就不能送節禮了?這不馬上要中秋了麽?”

“到時候再說吧!”寧爸爸回道,“搞那些東西,小心惹出事來。”

“看你緊張的。”寧媽媽使了眼色,讓寧姍帶著弟弟寧川先走,寧姍明白,立刻把弟弟叫了過去,“小川,趕緊去寫作業,晚上再玩。”

寧川聽話的從爸爸腿上下來,跟著姐姐進了自己的房間,就聽見媽媽說,“你要還想升職,就得給上面送點東西……”

“聽說中央要查貪汙,我們組織部是重點嚴查對象,互相檢舉揭發。”寧爸爸小聲說。

“互相揭發?”寧媽媽不屑的說,“這種事,你可別當真,哪有人會管這閑事,你是正直的,可也別惹別人的事,誰知道人家上面有沒有來頭,老林頭兒一退,我們現在可沒什麽靠山了。”

“瞧你說的。”寧爸爸說道,“我才去單位,能有什麽事啊……”

那時候,寧川還是個幸福的孩子,有能幹的父親,慈祥的母親,護著他的姐姐,有一個美滿的家。

還記得那年晚上,一家人在一起,照了一張合照,老式的照相機架著,寧爸爸設定好了照相機,匆匆跑過來,“哢噠”一聲,四個人依偎在一起,笑得像是天下最開心的人似的。

想到這裏,寧川忍不住伸手,拿出懷裏的錢包打了開來,一張老舊泛黃的照片,夾在錢包裏,他拿起來,照片的一角像是被水泡皺了一點,這還是拜蘇天天所賜啊!

這麽一張普通的照片,卻成了一家人最後的合影,上面的寧爸爸神采飛揚,自信滿滿,似乎是覺得自己的事業漸入佳境,正要大幹一場的模樣。

可是沒過四個月,正是臨近過年的時候,寧川的期末考試結束了,老師剛發了試卷,他的成績又是全班第一,同桌羨慕的說,“寧川,你真厲害。”

“當然!”後面的一個小胖子說,“寧川的爸爸就很厲害!我聽我爸說,寧川的爸爸是政府大官,可了不起了!”

“我媽也說的。”小胖子的同桌一個紮著小辮子的女生說道,“寧川,你放假來我家玩吧,我們住在一個小區啊!”

寧川聽著他們的話,只是小聲說,“我爸爸說,他不是什麽大官。”

“反正你爸了不起就是了!”同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了不起!”

寧川抿著嘴,不說話,心裏卻在為父親感到自豪。

可是那天,寧川和姐姐帶著喜人的成績回到家,和母親一起等父親回家吃飯,卻一直等到天黑,父親都沒有回來,母親打電話到單位,才知道,父親被檢查院逮捕了,連帶著還有組織部裏好幾個處長科長。

“爸爸怎麽了?”寧姍問道,“為什麽爸爸不回家了?”

“沒事的沒事的……”寧媽媽安慰著兩個孩子,“你們爸爸有點事,過幾天就回來。”

那會的寧川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他只知道,幾天後,父親並沒有回來,母親開始每天都往外跑,一天天越來越疲憊,每天連飯都沒時間做,一到晚上就聽見她一個人在屋子裏嚶嚶的哭泣。

姐姐寧姍從架子床上探頭對睡在下鋪的寧川說,“小川,爸爸出事了。”

“爸爸出什麽事了?”寧川眨巴著眼睛,“為什麽爸爸這麽久都沒回來?為什麽媽媽每天都在哭?”他一聲聲追問著,聲音帶著一點哭腔。

寧姍從床下面爬下來,擠到弟弟的被子裏,緊緊抱著他,“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爸爸是好人,是被別人陷害的!”

“陷害?那爸爸會被救出來嗎?”寧川問道。

“會的。”寧姍點頭。

十六年前,那還是一個貪汙行賄才開始出現的年代,人們對於這個詞還覺得陌生,茫然,而對於貪汙行賄的金額也小得讓如今的人難以相信,可是在那個年代,相對才出現的貪汙行賄,反貪的力度也在新總理的上任後達到了一波小高潮。

寧爸爸所在的市委組織部是審查最嚴格的部門,首先是組織部裏相互檢舉揭發,結果別人一封揭發信就寄到了市檢查院,信裏直接指明的對象,就是副部長寧航!

於是市檢察院立刻立案審查,除了寧航外,組織部裏另幾個小科長處長,統統落網。

寧媽媽幾番打聽,才從一個科長妻子嘴裏打聽到消息,據說這次跟著寧航一起被查出的人,都是上面沒人罩著的!雖然中央有意查貪汙,可是這種事一開頭總要抓幾個人出來好交代,柿子麽,自然找軟的捏!

這個科長的妻子和寧媽媽坦白,他丈夫確實幫過別人安排了工作,收了幾萬元的好處,在那個年代,幾萬塊的金額,相比判定貪汙的5000元起價,已經是一個天文數字了。

也許他自己的罪行沒什麽異議,最多嘆一句自己上面沒人,自認倒黴,或是還在心存僥幸覺得自己罪行還不大,有些秘密還沒人知道。

可是對於寧航來說,就堅決不會抱有這樣的想法,因為他根本沒有收過任何一筆賄賂,更別說利用職權,以權謀私了!

而那封所謂的舉報信,根本就是無中生有,即使被隔離審查,他心中坦蕩,堅信自己是被人誣陷的。

審查期沒法見親屬家人,只能有律師可以見,寧媽媽急忙找個了律師去打聽寧爸爸的情況,畢竟對於她來說,貪汙行賄的事完全是一頭霧水。

就算是要交贓款,也應該讓她知道丈夫做了什麽,在她所知道的事裏,根本就沒有受賄這樣的事,更別說贓款什麽的了。

律師見面的時間有限,寧航的話很少,只有三句,“不要擔心我,我是被冤枉的,一切會真相大白的。”

這樣簡單的三句話,讓寧媽媽安心之餘又覺得茫然,真的會真相大白麽?她真的可以只在家照顧好孩子,就可以等到丈夫被放出來?

可是一天,兩天,三天……一周,兩周,三周……

終於到了臨近過年的時候,寧媽媽等到的消息是,一條新聞標題,原市委組織部副部長寧航畏罪自殺。

蘇天天從公司裏跑出來,就發現外面的陽光已經把地面都烘烤得熱忽忽的,她頂著一頭不算太亂也不算太整齊的頭發,突然覺得自己口渴了。

而且是很渴,之前一路狂奔而來完全是一鼓作氣,如今氣已經全撒在他爸身上了,只剩下牢騷抱怨以及疑惑,沒地方發洩。

想來想去,蘇天天決定先回家發洩一下這部分的情感,再做打算。

攔了一輛出租車,一路打到家門口,林阿姨出來付了錢,立刻下巴都要掉了,“小、小姐,你真膽大,先生一去公司,你就跑回家了!”

“以後不要在我面前提那個摳門。”蘇天天憤怒的說道。

林阿姨楞了一下,“你的想法怎麽和太太一樣?”說罷攤手,“那我以後在誰的面前能提他?”

“我爸還幹了什麽?”天天奇怪的問道,不管他怎麽變態怎麽討厭了,可是對蘇媽媽一向是很好的。

蘇媽媽適時的出現在門口,“你大表姐小若早產了,前天生了個女兒,打來電話通知,我約了你二姑媽一起去N市看她,結果你爸那個摳門,竟然只給我兩百塊包紅包!”

“噗!”蘇天天忍不住噴了,“真難得,還有兩百?”

“還是你了解他,本來就給一百,拜托,又不是我娘家的親戚,是他自己親外甥女啊!他要做舅爺爺,就給一百塊?!後來我發火了,給了兩百”蘇媽媽無語的說道,“我都懶得和他吵架,“我下午要去銀行取錢!”蘇爸爸的兩個姐姐都不像他那麽摳門,所以她們倆倒和蘇媽媽比較能處得來,天天也和兩個表姐關系很好。

蘇爸爸所有的進帳都存在蘇媽媽的名下,只是她不知道密碼,原來也懶得去管,如今真是火大了,要拿著身份證強行取款,這無疑是要挑戰每天都要查帳核對利息的蘇爸爸的權威。

於是蘇天天立刻星星眼了,“媽,你終於忍無可忍了?”

“是啊!”蘇媽媽扼腕,轉而問蘇天天,“你爸對你幹了什麽?”

蘇天天望天,“他扼殺了我美好而甜蜜並且前途無量的初戀!”

蘇媽媽立刻聯想到了那天在超市裏看到的場景,“難道……你真的又和寧川在一起了?”

“……”天天看看周圍的環境,幹咳了一聲,“我們能不在家門口討論這個問題麽?”

進了房子,天天坐到沙發上,撇了撇嘴就把今天自己去公司找她爸的事一股腦說了出來。

“什麽?!”聽完蘇天天的訴說,蘇媽媽從沙發上驚坐了起來,“原來這事是你爸幹的?”

“是啊。”蘇天天撇嘴,“雖然我現在和寧川也沒什麽,可是想想還是很生氣啊!”

“可是……”蘇媽媽嘆了口氣,“這事也太過分了,不知道你爸是怎麽想的……”

“他還能有什麽想法。”蘇天天垂著眼簾,“我在事業上幫不了他,總得給他帶來點其他價值吧。”

聽她這樣說,蘇媽媽心裏一揪,伸手摸了摸天天的腦袋,“有時候真覺得和你爸沒法溝通了,女兒有什麽不好,女兒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

天天鼻子一酸,那些憋在心裏的委屈,一下就湧了出來,“媽……難道我真的那麽不讓人喜歡麽?連自己的爸爸都不喜歡自己,我是不是太失敗了……”

“是麽?”蘇天天耳邊想起了寧川那天的話——“我們都已經過去了,為什麽不能走出來呢?”想著她苦笑了一下,“也許我真的是那樣的人,即使努力過,即使改變了,即使他知道……也依舊不會改變什麽……”

端著飯菜過來的林阿姨接了話,“既然太太和小姐都受不了先生了,那你們幹脆一起離家出走吧!”

“吖?”蘇天天和蘇媽媽一起驚詫的張大了嘴,“離家?”

“對啊。”林阿姨把飯放到天天面前,遞上筷子,“正好太太要去N市,小姐最近也住在朋友家,那就一起不理先生,估計他就知道自己做得太過分了。”

“對哦!”蘇媽媽眼前一亮,拍了下手,“是該給他點厲害看看了,越來越過分了他!”

“可是……”蘇天天遲疑了一下,“我們這樣,就能讓我爸改變麽?”她爸摳門了幾十年,也過分了幾十年,能這麽輕易就改變麽?她怎麽覺得有點不安呢,好像覺得自己在他心中並沒有那麽重要的地位,也許她做什麽都是徒勞吧。

“怕什麽!”蘇媽媽拍了拍她的肩膀,“就算你爸不在乎你,難道還能不在乎我麽?”

蘇天天看看信心十足的蘇媽媽,似乎也有了點底氣,要說這個家裏,他最在乎的,就是蘇媽媽了,如果她和蘇爸爸對抗,應該會有結果吧?

可是就算有結果,又如何呢?難道她在和寧川已經毫無希望後,還敢奢望蘇爸爸改變輕視自己的念頭?

不過蘇天天在猶豫並不代表蘇媽媽要退步,很明顯,她有點躍躍欲試,甚至像是打了雞血似的,好像要幹一件在她心裏醞釀了二十幾年,終於可以做的大事了!“那我現在要去收拾東西了,哎呀,我還要買點補品帶去給小若呢!那現在就要收拾東西了,不然一會他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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